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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蓝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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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蓝天人

中更新世早期(更新世亦称洪积世,是地质时代第四纪的早期。地球历史上的更新世和考古学上的旧石器时代相当),即八九十万年前,今西安市东部一带,万里黄土漫漫,丘陵起伏,放眼望去,秦岭北麓今天蓝田一带,或原始森林密集,或几棵孤树独立,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西北风轻轻刮过,茂盛的草丛摇曳。太阳下,一群光着身子,前额低平较宽、眉骨隆起、眼眶略方、嘴部前伸的古人在森林间嬉戏玩耍,或在草间捉虫子,或在树上摘野果,悠然自得。有的在林间点火烧烤东西,不时把烤熟的食物撕开来分吃。还有几个人拉着手,一边挥舞着树枝,漫无目的地行走,或在快乐地奔跑,口中发出快乐而自在的长吟,在广阔的黄土平原上飘荡。远处,几只大熊猫、东方剑齿象、葛氏斑鹿、李氏野猪、三门马和葛氏梅花鹿、中国奈王爪兽、短角丽牛等动物在阳光下平和地吃着草,游戏着,也有凶猛的剑齿虎、更新猎豹、中国缟鬣狗在追逐几只小动物。他们互不相干,各自生活着,共同存在于大自然中。
  突然,狂风四起,乌云滚滚,天地瞬间暗了下来。接着,飞沙走石,漫天黄沙,电闪雷鸣。他们抱着头惊慌失措地跑进丛林,或躲在树后,或钻进洞穴,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接着,暴雨如注,天地苍茫,不辨南北。浑浊的雨水沿着黄土沟壑缓缓流向黄土坡下的河道,汇在一起,形成汹涌的河流,奔腾着流向今天西安东边的浐河,再与灞河汇合。
  大雨过后,太阳出来,古人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用简单的声音呼唤着同伴,集结在一起共同寻找食物,一如既往地生活着。有的则蹲在树下,用石头把坚果砸碎了,仔细地挑出坚果仁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继续砸。有的把两块石头对着砸,直到一块石头的一面砸得锋利,再用锋利的一面把木棍一下下砍细,一端绑上了一块石头,做成一个工具。
  就在那天太阳落山时,他们中的一个伙伴突然倒下了,不再呼吸,也不再说话。他们不知所措,后来他们知道,伙伴们那样后就再也醒不来了。他们开始是随便把死去的同伴一扔,任其腐烂。如此多少年后,又一批古人在某一早晨不再醒来,同伴们学会了掩埋,把死去的人放到树洞或埋在地下。又过了多少年,到了大约距今约65万年或50万年,这些人们的后代繁衍多了,食源紧张,其中一部分便从这个地方迁徙到了另一个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但由于交通条件所限,他们走的地方在今天看来其实并不远,只不过几十公里或者十几公里。其中一部分到了距离二十二公里的今天蓝田县陈家窝一带。
  在某一个狂风暴雨的晚上,一位30多岁的女性独自在某个洞穴里躲避,瑟瑟地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不知所措,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忽然,她发现洞穴处有水渗进来,而且越来越大,浸湿了她的栖息地。她看着水不知道怎么办。突然,一声沉闷的响声,洞穴倒塌,厚厚的黄土压在她身上,她连一声呼叫都没来得及,就永远被埋在了下面,再也没能出来。风停了,雨住了,次日的太阳再次升起来。但那埋在地下的女性再也没出现在阳光下。一群古人围着她的栖息地以他们的方式表达着悲伤,也许向着天发出愤怒的呼喊,也许围着她的地方点燃一堆柴火。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也许,就没有人知道她被埋在了下面。随后,风把远方的尘土带来,慢慢沉积在地上,她就永远地沉在地下了。她的后代们一代代延续下来,并且逐渐进化成今天的人类。在这一变化过程中,地质运动也在变化着,原来较低的秦岭渐渐隆起而为今天的秦岭山脉。其北麓今西安东被称为白鹿原的一个地方,随着秦岭的升高,原来的平坦的塬地呈现出一边高一边低的态势,被水冲出了条条沟壑,原来呈丘陵状平坦的白鹿原上出现了沟壑纵横的一条条土岭。而那个在某一个夜晚被埋在黄土下的女性古人,也在地下沉睡几十万年变成了一块化石埋藏至今。
  几十万年潮涨潮汐,日升日落,时间很快就到了现代,转眼进入二十世纪六十年代。1963年7月,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的调查队在进行田野调查时,一个叫贾兰坡的教授在蓝田县城西北约10公里的泄湖镇陈家窝发现了一老年女性下颌骨化石。第二年5月22日上午,在公王岭地层中发现一个基本保存完整的30多岁的中年女性头骨化石。经对此头骨化石进行修复,复原出一个完整的猿人头骨化石,立刻聚焦了考古界的目光。那几十万年前的某时刻的一个偶然事件,通过一块头骨,穿越时空,把古人类活动情景展现到了今人眼前。研究者把陈家窝的下颌骨和公王岭的头骨归到一起,命名为“蓝田中国猿人”,简称“蓝田猿人”或“蓝田人”,是我国早期人类化石。其颅内高71毫米,脑容量为778.4毫升,比后来的北京人脑容量小一些,与印尼爪哇人的775—900毫升相当。他们已完全能够直立行走(直立起来是成为人的重要标志),是已发现的亚洲北部最早的直立人类。
  公王岭和陈家窝古猿人化石层位先后有三个不同的数据:一、陈家窝距今65万年,公王岭距今75—80万年;二、陈家窝距今53万年或50万年,公王岭距今98万年或100万年;三、陈家窝距今65万年,公王岭距今115万年。一般可以说公王岭距今约100万年左右,其地质年代为中更新世早期,或早更新世晚期。陈家窝化石距今60万年左右,属中更新世中期。有学者根据两件标本所显示的原始性程度和两个地点的时代,建议给公王岭头骨另立新种“蓝田人”,给陈家窝下颌骨以“直立人陈家窝亚种”命名,亦可称“陈家窝人”。这是学术界的问题,我们在书上看到的是“蓝田人”这样的称谓。
  在公王岭猿人化石出土地附近,伴随出土了旧石器时代人类使用的许多工具,有尖状器、砍砸器、刮削器和石片、石核等石器。尖状器一面有刃,另一面保留石块原状,适于手握;刮削器有直刃、凹刃、凸刃和复刃四种形式,用于刮削木制工具和剥取兽皮。这些工具制作粗糙,以单面加工为主,多不经第二步加工就使用。还出土了剑齿象、大熊猫、爪兽、毛冠鹿、水鹿等40余种动物化石,发现了用火的痕迹。这些化石表明,蓝田猿人所生活的秦岭北麓当时气候温暖、湿润,植被繁茂,林木丛生,与南方接近,很适合于他们繁衍和生息,
  蓝田公王岭猿人头骨的发现,扩大了已知的中国猿人的分布范围,增加了世界猿人化石的分布点,证明了我国是人类的发源地之一,驳斥了我国人种“外来说”的错误。
  公王岭是灞河左岸最高的一级阶地,延山岭向南蜿蜒,有一道较高的坎,再向上便是巍峨的秦岭山脉。这条斜卧在蓝田县东部的长长的红土岭,堆积着厚约30米的棕红色砂质粘上,即地质学所称的“红色土”或“离石黄土”。山岭两边是雨水冲刷的沟道,山脊顶部宽度不足百米,农民们在岭上种了小麦、玉米、南瓜等作物,延续着古老文明的农耕方式。今天,沿秦岭环山路向东至蓝田县东十七公里左右一个村庄的路南,从一个牌楼进去,上山五六十米,便看到一个小院子,门前一块1982年2月立的水泥牌,上写:“全国第二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蓝田猿人遗址”。这就是距今近百万年的蓝田人遗址,国家投资建立了蓝田人遗址公园。名震中外的蓝田人头骨就存放在这里,就是几十万年前可能是在躲避风雨时突然被埋在下、或者是突然塌方被埋住、亦或者是死后被掩埋的那个中年女性。
  冬日的遗迹处门庭冷落,落叶遍布。一个小院子,左手边是卖票处和一座房子,卖票处的门上挂着一个牌子,写了价钱,每人20块钱;右边也是一处上了锁的屋子,正中是展厅,屋檐上挂了一条横幅,上写“”。
  卖票人员见我们来了,忙喊了管钥匙的人带我们去参观。跟他上了几阶台阶来到展厅,开了门锁,推开门,一股冷气迎面扑来。在展厅里面,感觉地气弥漫,阴冷刺骨。一进大门就是一个放大的蓝田猿人头像,那高高的眉骨和伸出的下巴,似乎在诉说着历史。左边整个墙壁是一幅古人在草间寻找食物的水彩画,正面墙上是图文并茂的蓝田猿人情况介绍,右边墙上也是上古时期情况介绍。紧贴墙壁玻璃罩内一溜摆了动物化石、古人用火遗迹和简单石器,生动地展示了当时人们的生活状况。
  从展厅出来,右边一棵杜鹃树,据说已有年矣。绕道展厅后面踩着腐叶登石阶而上约三四十米是一块小平地,便是当年贾兰坡教授发现猿人头骨的地方。里面紧贴土坡建了一座房子,透过大门铁栏杆可看到关于土层样本保护的标识。平地中间立了一个四角小厅,厅下一通石碑,上面写了发现猿人的经过。从牌记叙述看,发现猿人头骨纯属巧合。在对地质层考察即将结束时,贾教授突然发现了一块石核,经研究,是猿人头骨,然后围绕其在周围进行了大面积考古,又相续发现了其他遗物。从此,蓝田猿人从黄土层下走了出来,从那个蛮荒时代跨入现代。一切纯属巧合,似乎又是天意。若当时贾先生把那块不起眼的“石核”随手一扔,猿人就不知道要在地下埋多少年了。闪念一动,或者一个留心,就改写了人类历史,这一点,充分体现了学者们对科学高度负责的态度。
  与其他的景点相比,这里有两个明显特点:一是冷落。那里除去两三个工作人员外,游人稀少。我们上山时,看到一位工作人员到院子西边山坡一个水窑挑水,当我们和他打招呼时,他便肩挑担子和我们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问及他的工资待遇,他摇摇头说不行,和兵马俑那边的工人比起来天壤之别。他们那边门票收入高,工人们的工资待遇也好。他们这里,门票收入很少,主要依靠政府发给的几百块钱工资。其他不说,单是从需要挑水吃这一点就能看出他们工作条件的艰苦。几百块钱工资在现今社会仅仅能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但没办法,他们不在这里工作,连这点工资也没,只有去种地了。现在,至少是现在,在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的观念里,还是把种地视为最无奈的生活选择,能沾上一点公家边还被认为是祖上积的德。虽然他们主观上为了领取那一点可怜的工资以糊口,但客观上他们却默默地守护在那里,默默地履行着国家交给他们的职责。在今天日益喧嚣的社会,正需要这样的人们为科学奉献,但同时他们却被人们忽视了。二是没有香火。在不少地方发现,除去传统的佛道之地不论,但凡有点名气处,大多都会塑了几尊佛像或者道教神像,香火缭绕,给景点蒙上一层神秘色彩,而游人也多。就连王顺山的王顺也被建庙,有人前去烧香。相比这种真正的科学之地,人类真正的诞生地,却少了人们的敬重与光顾,不能不反映了一个普遍的社会问题——人们对科学知识的认知。人们宁愿生活在一个自欺欺人的迷信世界,也不愿意面对人的自然属性。我对贾教授他们的工作态度表示深深的敬意,对默默工作在古人遗址处的工作人员表示深深的敬意!
  
  声震世界的蓝田猿人遗址景点就如此简单,除去学术研究,作为风景是没什么看的,但当站在那贯穿了人类历史的化石面前,当站在山岭上放眼四望,怎能不联想到过去那个人类用最简单的工具与自然斗争的蛮荒时代?怎么能不感到人类生命的短暂与渺小?迎着冬日的阳光和寒风,望着南面薄雾轻笼的巍峨秦岭,回望脚下西去的灞河,和那连绵起伏的黄土高原,巨大的时空反差便向你压来。人生区区几十年,与那几十万年相比,是什么概念呢?
  抚着蓝田古人遗址石碑,看着脚下这片从秦至今几易归属和名称的土地,远望苍茫的关中平原和对面起伏的塬地中间静卧着的小村庄,想象着关于蓝田县中华始祖华胥氏故乡、女娲故里、中华文明发祥地的说法,遥想那有着悠久历史和传说的蓝田玉,以及与蓝田玉有关的李隆基和杨玉环的爱情故事,再想象那王摩诘和“辋川别墅”的典故,历史穿越时空一幕幕在眼前展开,那一个个鲜活的人物,一段段感人肺腑的佳话,怎能不让人生出感慨呢?特别是再细细品味东汉末年女诗人蔡文姬(墓地位于蓝田县三里镇蔡王庄村)没于匈奴后被曹操赎回埋葬的故事,一步步吟咏其《悲愤诗》和《胡笳十八拍》,“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令人荡气回肠,叹为观止。而这些人物和故事,如今都没在风尘中,无处寻觅了,只留下一段段传说和故事,流传于俚间坊上。
  所有过程只是时间之一瞬,都算得了什么呢?蔡氏感叹曰:“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今天读来,虽无其身陷匈奴的身世之感,然其对人生岁月的感叹何尝不会引起我们同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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