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轻轻落下（散文）

雪花轻轻落下（散文）

　　（一）
　　风很大，很硬，将楼前的柳树枝刮得嗖嗖直响。虽然在暖气烘烘的家里，也感受得到寒气逼人。天很阴，像心情不爽的人的脸；云很厚，如压在心头的乡愁。暗淡的天光中有数片洁白的雪花落下，于是，便让抑郁的心有了丝丝慰藉，久违了，我爱着的雪。
　　此时的雪花，有其形，无其声，有几朵儿悄悄落在柳树的腰部，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是被冬眠的虫儿收藏了吧。又有几朵儿轻轻落在窗玻璃上，也不知是与我对望，还是窥探屋里的什么。有两片儿拥抱在一起，在柳枝上窃窃私语，他们肯定到这里来度蜜月的，你看，一会儿也没了身影。
　　我猜想，肯定还有几朵飘到了南山上的庙里，落在僧袍上，聆听木鱼儿单调而清净的吟唱，或者落在居士的经书上，谛听佛语禅音，于是，雪花儿也就有了灵，也就有了性情。忘了是谁说的，“万物皆有灵”，那么，受到启迪的，是不是灵气十足呢？
　　肯定也有几朵流浪在了荒野，漂泊在了山岭，给岩石给枯草送去了温情，将梅花的眉毛擦拭。这不是他们的不幸，而是一种磨练，即使是一种流放，也应该泰然处之。人生天地间，都有自己的位置，都有自己的使命，自然也有自己的归宿。
　　那几朵灵气十足的飘走了，向着我老家的方向，带着我的目光，带着我的心跳。他们肯定落在了母亲的发梢，染白了母亲的黑发，映照着白的屋顶，宽敞的门口。最终，他们在小桥上，在篱笆上，跳了几下舞蹈，又落在了父亲满是皱纹的微笑里。原来，能寄托相思的不仅仅是明月，还有这洁白的雪花。
　　我不太喜欢“落地无声，静也；沾衣不染，洁也”，觉得有些矫情，有些故作姿态。静，是一种心态，不应该是一种物态。花儿、草儿、柳儿……只有动的时候才千娇百媚，才婀娜多姿。譬如，眼前的雪花，飘飘洒洒，纷纷扬扬，翩跹着洁白的舞姿，轻盈的落在了草尖，落在了树梢，落在了你脸颊，正因如此不静，才让我们觉得美不胜收。
　　“沾衣不染”，怎么可能？尘埃时刻渐染着每一处角落，雪花落下便无法纯洁，但她有一颗纯洁的心，足矣，正所谓“出淤泥而不染”。在雪花的飘飞中，我们将心中的遗憾洗净，将胸中的郁闷清爽。雪，用自己的身心纯洁了这个世界。
　　
　　（二）
　　我倒是喜欢后面这两句话“高下平均，匀也；洞窗掩映，明也。”
　　雪越下越大，我则产生了踏雪的冲动，这种冲动不会是魔鬼吧？南山不高，离我不远，漫步而上，便与雪花一样，融在茫茫之中。
　　来自天国的雪花，如果没有风的过于殷勤，会潇潇洒洒落在尘世的每一处。不论高山，还是低谷，她都不会有丝毫的偏颇，就像一个敦厚的仁者，广布恩泽，福佑万物。
　　在白雪的覆盖之下，簇拥之下，长松更显苍劲，修竹越发青翠。那一株株老梅，鲜艳的朵儿似如椽大笔在广袤的大地上渲染的朱砂点点。即使那崚嶒的怪石，因有了白雪的点染，似乎也温柔了许多。
　　不太宽阔的河面，早已不见了流水的影子，很想看到“孤舟蓑笠”独钓的孤傲，可惜没有；很想看到“千山鸟飞绝”的空旷，可惜也没有，因为就有那么几只灰色的影子在河边少雪的地方飞起飞落，是懒惰的麻雀没有储存够越冬的口粮，而今不得不寻寻觅觅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书到用时方恨少”“平时不敬佛，临时抱佛脚”，就是印证。
　　没出门的人，恐怕都在家里煮一壶香茗，对雪清谈吧？那应该是极好的情趣。尘世的喧嚣，恐怕只有在这样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时节，才能归于平静，归于淡静。下雨的时候不行，雨声把我们的心敲打得有些惶惶，况且，雨水落入红尘，便立即浑浊不堪，无法让我们的心清爽灵动。刮风的时候也不行，风将尘埃吹起，迷了你的眼，迷了你的心，你能淡定么？
　　所以，只有在雪的世界里，你才能静心对坐，开怀畅饮；你才能“披鹤氅，纵步园林”；你才能“御貂裘，登临山水”。
　　看山下千家万户，明窗荧荧，是雪光的佳作。窗里的人，三朋四友，兄弟姐妹，爹娘儿女，围炉而坐，看六出飞花，看满地琼瑶，品葡萄酒的甜美，尝二锅头的热烈。忽然想起“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向往之至。
　　雪，很轻，我还来不及将你拾起放进心灵的扉页，你就默默地凋零，或者埋葬在潮湿的泥土里，或者封存在往事的深处。有时候，俯下身来，想要拾起最后那一朵晶莹，粘在指尖的却是一缕莫名的惆怅。我希望，片片雪花，飘落在掌心的一瞬冰凉，将是永恒的温馨。
　　我害怕，你的纯洁无瑕，沾染了尘埃；我害怕，即使捧在手心，也难免融化；我害怕，放你在大地，被人践踏。我明白了，你是那么的有重量，在我的心里。
　　
　　（三）
　　雪的诞生，不是一蹴而就的，那是经过水汽千军万马的凝聚，经过冷空气的残酷扫荡，经过漫长的旅途才出现在我们面前。
　　你不觉得每一片雪花都惊天地泣鬼神吗？你知道雪花的重量吗？据说五千朵到一万朵雪花才有一克重。你知道雪花的体积有多大吗？一立方米新雪有六十亿朵到八十亿朵雪花。
　　雪花，就是这样渺小，就是这样无足轻重。但是，你总知道，铺天盖地之后，松树压弯了腰，高山峻岭都不见了模样。
　　温驯的外表下，隐藏着任性与倔强。你把自己的浩浩荡荡远远地，撒向天边；你把自己的潇潇洒洒深深地，写在大地。纯洁而无瑕的雪花，任性而倔强的雪花，你向世人宣示着你的真诚，即使融化。
　　我很不喜欢冰雹，虽然他也来自高傲的天空，总觉得他是土匪、恶霸、暴君的前身，他从来带给我们的都是伤害；我搞不清是不是喜欢雨，因为他总是让我纠结，我喜欢潇潇的，喜欢淅淅沥沥的，不喜欢倾盆的，不喜欢缠缠绵绵的。
　　但是，我永远喜欢雪。
　　雪的洁白，自不待说；雪的轻盈，自不待言。我要说的是雪的温情。你敢于仰起头迎接冰雹吗？你能伸出舌头舔舐雨水吗？对雪，你可以。因为雪充满了温情。
　　她对你绝不像冰雹和雨那样漠然地从你面前一瞬而过，她总是流连于你的视线，似乎对你充满了爱恋。她落在了你的发梢，点缀了你清新的脸庞；她落在了你的肩头，增添了你的厚实；甚至，落在了你的唇上，也会有一种清爽传到了你的心田。她覆盖了青青的麦苗，让她们安然度过冰冷的冬天；她化作了清冽的水流，滋润着干涸的土地。
　　近来的雪花，的确夹杂了尘埃的气息。我分明听到了雪花嘤嘤的哭泣，是谁陷害了晶莹？是谁亵渎了纯洁？是谁阻挡了温情？
　　近来有几场暴雪，冰冷了人们的温馨。你能埋怨雪吗？没有凛冽的狂风，我们的雪花，你见过她肆虐过吗？想起了“裹挟”这个词，对，就是温情的雪花被狂风“裹挟”，不由自主、身不由己地扑向了你。
　　珠穆朗玛峰的雪，多少年啊，只给人们带来幸福的源泉；北极圈的雪，多少年啊，只给北极熊一个温暖的家；乞力马扎罗山的雪，则让我们思考人生……而今……
　　你知道雪花也是有重量的了吗？你听到雪花的心声了吗？
　　 共 2610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