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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安福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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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安福寺(散文)


  在文成天圣山脚下,有一巍峨古刹。晨钟呼日,暮鼓迎月,曲径通幽,禅房木深,隐于幽谷碧水畔,名安福寺。
  也许是慧根浅生,或许是前世因果,我一直认为,安福寺与我是有缘的。
  原因有三:其一,当年县里决定重建安福寺,向省市政府的请示报告是由我起草的。其二,安福寺的住持达照法师乃我相交甚笃的佛家高僧。其三,从安福寺重建奠基到竣工落成开光,我全程参与了,沾了一身的佛光瑞气。
  梵音悠悠,时光叠叠。多年以来,或陪同各方人士参观考察,或独自虔诚赴庙与法师说禅释怀,我去安福寺的次数,难以胜计。
  来来往往,安福寺遂与我成为老友了。我想,我应该为安福寺写点什么。但每每提笔,在我的印象里,安福寺总是隐隐约约的……
  
  二
  天圣山安福寺,始建于唐宪宗元和三年,距今已有一千两百多年的历史。志书中的安福寺,庙宇依山而建,环境清幽,规模宏大。原有圣门、头门、金刚殿、大雄宝殿、三圣殿五进,及僧厢和轩房数十间。
  青山不言,木鱼声远。
  一座穿越千年历史烟云的古寺,难免几度沉浮兴衰。据史料记载,从唐代至建国初,安福寺共有二十七位高僧在此住持道场,香火鼎盛一时。宋庆历八年,心空和尚与叶氏施主辟址重建。元代屡遭兵灾,殿宇被毁,墙垣坍塌。明崇祯九年,僧人惟秀重修。到了清代,又有明真和尚、德信和尚继以重修。一九五七年,易为县国营苗圃用房。
  初次相遇安福寺,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
  记得那是个秋天,我跟随分管农口的副县长陈永造到苗圃调研。开完座谈会后,我们便在安福寺遗迹四下访起古来。当时的安福寺已经荒废多年,仅剩半厅四方木殿,几块残旧石碑。遗迹犹存,但寺里没有僧人,不闻钟钹之声,木鱼梵音不复。一幢红砖青瓦的三层建筑,是解放后新建的,为苗圃的办公场所和职工宿舍。房前,有一片田野,育满碧绿的柳杉苗和落了黄叶的板栗苗。屋后,是层林尽染的天圣山。秋风吹来,红叶纷飞,犹如无数彩蝶在空中飞舞,斑斓了人的视线。
  第一次邂逅,安福寺给我留下了的印象甚是模糊,萧瑟、斑驳、古老、荒寒。我伫立在烈烈的风中,任思绪展开翅膀,努力想像安福寺曾经的繁华辉煌。
  安福寺的钟声开始在天圣山下敲响的时候,正值唐宪宗当朝。唐宪宗,本名李纯,大唐第十一位皇帝。他在位期间,把“太宗之创业”、“玄宗之致理”当作效仿的榜样,励精图治,重用贤良,改革弊政,勤勉政事,力图中兴,从而取得元和削藩的巨大成果,重振中央政权威望,史称“元和中兴”。因而,他被后人誉为可与唐太宗李世民相比肩的君王。李纯的人生如同小说般精彩。他的岳父岳母是附马都尉郭暧和升平公主,升平公主与郭暧之间的故事,被后人编成一出《打金枝》演绎至今。他坐朝的时候,诗魔白居易任翰林学士、左拾遗,另一位大家韩愈为刑部侍郎。可谓身边群星闪耀,万里江山如画啊!
  我之所以要提及李纯,主要是缘于安福寺的渊源。在当地,人们皆云安福寺乃皇家寺庙,而且说法不一。一说,安福寺乃李纯下旨钦建;另说,安福寺至清代才被封为皇家寺庙,并有清世祖亲笔御书的“大雄宝殿”横扁为证。我宁愿相信前者。可问题是当年远在长安大明宫中的李纯,为何会蓦启金口,令人在远在万里之外的天圣山脚下兴建一座寺庙呢?是佛祖暗示?还是梦游天圣山?我百思不得其解。查遍相关史籍,亦无法找到答案。安福寺,总是如此隐隐约约的。
  但有一点,安福寺一贯的传统和风格,倒是与李纯很相符的。唐宪宗是一个有着双重宗教信仰的皇帝,既崇信佛教又迷信道教,至晚年,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而安福寺自立寺开山以来,则以僧人应病与药、救死扶伤、化人重生见长。寺内历代高僧,多为岐黄圣手。诗云:“法门八万自圆融,禅静台贤性相宗。若不修身防口意,说玄说妙总归空。”现在的安福寺,主修天台宗,却是东方琉璃药师佛的道场。
  这是遵循李纯的旨意?还是寺内僧人的有意为之?这是一个迷,有待考究。
  
  三
  《般泥洹经》云:“天下多道,此中王法最大,佛道皆当为至上道。”佛教与时势的关系,我是不敢妄议的。我只记得,最新一轮的安福寺重建工程,始于新世纪。
  2003年12月1日,浙江省人民政府正式批准安福寺在旧址复建。2006年6月,上达下照法师应政府和十方信众诚邀,出任修建委员会主任,开始全面主持寺院修复大业。2008年4月2日,我有幸参加了安福寺重建奠基典礼。那天,诸山长老、领导嘉宾和各地信众二千多人云集于安福寺的旧迹上,见证一座沉寂多年的古寺开始逢春重生。
  灵寺重建,瑞相昭然。
  正值大美的桃花四月天,天圣山上,万木葱茏,一片绯红。典礼之前,春雨如丝,顷后就云开日出,阳光灿烂。记得当时有好多领导和高僧在典礼上致辞,时过多年,他们在台上讲些啥,我都忘了,只有一位来自普陀山的大和尚的讲话令我记忆犹新。微风习习,天青日圆,那和尚声若洪钟般地说:安福寺重建,上应天命,下顺民意,刚才,斜风细雨,乃观音菩萨送来之凉荫;此时,云开日出,乃佛祖显灵,佛光普照,天显祥瑞也……
  我听罢,不由地喝彩:这大和尚,说话出神入化的,高,实在是高也!但私底下也在心中嘀咕,这安福寺重建工程,政府是不拨款的,投资达五个亿呐,能如期建成吗?佛祖会保佑吗?
  转眼间十多年过去,再回忆自己当初的想法,简直犹若杞人忧天。
  废墟起凤阁,意地现宝刹。重建后的安福寺,殿绕紫气,宇现佛光,楼台烟雨,香火旺盛,信众云集,足可以与天下的名寺古刹相媲美了。
  现在的安福寺,一派唐风建筑,气势恢宏;钟鼓梵音,如诉如慕。佛祖保佑,安福寺重建工程早在几年前就顺利竣工了。海市生蜃楼,菩提花又开。不必说安福寺的庙宇之雄、莲台之美,多少个日子里,我梦回安福寺,皆为花开天籁时,魂断钟磬音。
  安福寺是纯天然的。常记携着季节,我赴寺漫游。走进玉柱擎天的山门,步入香樟馥郁的森林隧道,徜徉于龟浮鱼翔的放生池畔,看墨西哥落榆杉在烟波畔摇黛,我的心在滴翠返青。秋色里,沿着银杏大道金黄的信笺,观寺前两株日本罗汉松不言鉴真东渡之缘,又见灵山宝殿门口金银二桂吐露禅香,心亦永恒。天圣山,原本就是一座飞红点翠的山,但随着安福寺的重生,它变得更加绚丽多姿了。藏经楼后面的三山丘,长满梅松竹岁寒三友,雪中一片艳,夏日一帘风,四季松涛吼,禅意无边生。寺僧跟我说,为了让天圣山的色彩更加绚丽多姿,近年来,在安福寺的后山上,还由世界文成人植了一千棵金丝楠木,寺庙补植了五千棵红豆杉、一万棵红枫、三万棵木合。在西坡,栽了八彩牡丹,在东园,育了“浙八味”等一百多种中草药。药师道场,白了杭菊,紫了芍药。
  国色天香人咏尽,丹心独抱更谁知。不知为何,每当我浑浑浊浊,憔一旦走进安福寺,便清清爽爽,静静净净。迷迷离离的是心神,灵魂从喧闹的红尘回到沉寂,直往梦境里去。那种浩浩茫茫的境界并非我所好,但在朦朦胧胧中又让我恍恍惚惚地神往。我曾经努力地拒绝过,然又怎禁得那一片梦幻的宁静,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世界如此沸腾,为何那边风景独寂?让人清醒又洒脱?这是一种超度和解脱吗?我心一片隐约。
  重建安福寺,是一项既浩大又繁杂的工程,整个过程,曲折廻环,跌宕起伏,栉风沐雨,自不必说。现在,在安福寺山门前的广场上,竖立着一块大理石的重建牌记,道尽了其中的一切玄机。此碑记,洋洋洒洒二百四十字,由达照法师亲撰书写。它像一个证人,隐约于朝露暮色之中,与岁月相伴。
  
  四
  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自古以来,就有高僧成就名寺之说。安福寺,从曾经的消声匿迹到现在再度名声鹊起,誉驰东南,与一位高僧有关,他就是达照法师。
  达照,笔名天台子,现为中国佛教协会理事、中国佛教协会教育委员会委员、中国佛学院普陀山学院研究生导师。他除了担任天圣山安福寺住持外,还是山东省元音寺住持和温州市妙果寺方丈。
  “一道佛光照我家,浮生幸得五袈裟。流缘漏尽伤心事,任尔天涯到海涯。”此乃达照法师为他一家人的佛缘际遇所赋的一首诗。
  达照,俗姓林,出生于文成县平和乡的一个农人家庭。五兄弟,两姐妹,一家九口人。父亲是居士,母亲、三哥、二姐、弟弟皆为出家人,加上达照法师,号称“一门五僧一居士”。
  道不尽红尘舍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一家人,流着相同的血,喝着相同的水,渺渺茫茫来又回,举家为僧都是缘啊!
  认识达照,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春天的日子里,杜鹃啼血,海棠依旧,开得柔弱而灿烂,近似儿时的梦呓。那时,他三十未到,俊眉朗目,温尔文雅,宝相庄严,长得酷似弘一法师李叔同。他文质彬彬地坐在我的对面,在禅风乍起的花香里与我说着重建安福寺的事。他有别于其他僧人,没有高深之作,虽然身披袈裟、足蹬麻鞋、颈挂佛珠,但谈吐不卑不亢,浅启深透,张合有度,很接地气,飘逸的气质中,带着几分人间的烟火味,让我感到很亲切。当时,他已是温州妙果寺的住持了,我一点也不知晓。我想,那时他肯定也不会知道,我对他主持重建安福寺,信心全无。试想,一个初出茅庐的僧人,焉能担当如此重任?想不到的是,若干年后,安福寺真的在他的辛苦奔波下重现于世了。
  每次拜访达照,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就会浮上脑海。在这个纷扰不休的红世中,达照的身影在我的印记里也是隐约的,如佛。
  多次到过他的方丈室,喝茶,卿天,互相诉说各自的人生。
  檀香袅袅,馨香淡淡。
  达照说,很多人问我为何出家?刚出家那会,我告诉他们:“为求佛道,了脱生死。”三年后,我告诉他们:“与佛有缘,随缘而已。”现在我有时借古人语告诉他们:“以我何由届,与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还得入其中。”有时借今人语告诉他们:“换一种生活方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坦言,如此不一而足,实为方便应付。然而,夜阑人静,垂帘寂坐,扪心自问,究竟有何所求?有何所乐?这就远非一言半句能说得清楚了。
  他跟我透露过,他之所以会出家,大约有三个因素。一是奶奶的预知时至往生,使他对佛教佛法有了好感,从而埋下信仰的种子。二是出家前一段时间在家老是感到头痛,到寺庙里去就感觉好些,有时候就到寺院去做义工。三是出家后看了两本书,一本是《觉海慈航》,另一本是《阿弥陀经白话解》,解除了他对“人生就是苦海中一叶孤舟”的疑惑和焦虑。
  我追问过他初始的佛缘。达照说,我的佛缘始于五岁,那年奶奶去世了。奶奶在辞世前三天就告诉我大哥,叫妈妈第二天去看她。结果我妈妈去了,她就不让我妈妈回家。到了第三天,奶奶就令妈妈给她沐浴,梳妆完毕,还跟妈妈谈论了一些并不是很重要的话语,说自己在临终的时候念佛很开心,还说她很爱我妈妈,希望妈妈也能够跟她一起念佛。就这样,他妈妈开始信佛。于是,达照从此而佛结缘。
  不难理解,一个天生慧根的人,加之母亲的言传身教,进入法门是必然之事。
  佛为何物?乃佛教一术语也,全称“佛陀”。是福慧两足尊,也就是福德和智慧修行的圆满者。换句话说:佛是大智、大悲与大能的人。佛法与其他宗教不同的是:佛不是万能,佛不能赐我们以解脱,他只能教导我们,我们还是要凭自己的努力才得解脱。
  达照是个研究佛法的僧人,并非是万能的。然而,他的身上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令我匪夷所思。重建安福寺的经费,是五个亿,而这五个亿,皆是由他去化缘募捐而来的。五个亿,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啊。他主持修建寺庙时,年方三十五岁,刚过自立之年,他到底有何法力?我想,这也许只有佛祖知道。他是一个神奇的人,隐约可见,又深奥无边。
  我虽然年纪虚长他九岁,但在他面前,惟有低眉莞尔,从来不敢与他谈佛,更没底气去解读他。就让他隐约着吧,我如是想。
  
  五
  最近,我又去了一趟安福寺。
  以往,但凡去安福寺,我都会选择在月夜。我崇尚那种氛围。天心一轮明月,空中万点星星,一个熟悉的身影,隐隐约约地伫立在如水的月光星辉下,独立在山门前等我。然后,彼此一声阿弥陀佛,入禅室,一壶清茶,彻夜长谈。
  但这次,未能见到达照法师。当值的知客僧告诉我,师父闭关了,而且是三年。
  本来,我是想与他探讨一番当下的新冠疫情的。闭关禅坐,便不宜打搅了,我只好作别安福寺。没有叹息,没有遗憾,相逢聚散皆是缘哪!
  走出山门,夕阳如血。我看见有云霞在天空游走,一片姹紫嫣红,装缀了满天童话。穿过绿荫匝地的银杏大道,放生池里碧波荡漾,微风在那里走过,编织了一层细细的锦纹,有许多生灵在那无忧无虑地快活着。
  我在反思思忖一个问题:达照法师为何要闭关三年?他需要参悟些什么?难道他像我一样,也有诸多愁情烦事,剪不断,理还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暮鼓响起来了,夜幕悄然降临。回首望去,安福寺一片苍茫,隐隐约约。瞬间明白,修行之事,岂是一朝一夕之事,那是朝朝暮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毕世之功呵!
  暮鼓之后,安福寺的青灯亮了,如月似星,在幽幽暗暗中闪着一片亮光。 共 5005 字 2 页 首页12下一页尾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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