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观壶口瀑布(散文)
时值七月,正是炎夏。一场不期而至的雨荡尽了暑的喧嚣和燥热。丝雨如尘中,我来到了壶口瀑布。
最早接触壶口瀑布,是从诗词典籍中开始的。前有“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后有“激石滩声如战鼓,翻天浪色似银山”,又如“汹涌如潮呼啸来,排山倒海一壶裁”。诗人笔下的壶口瀑布,是浪漫而飘逸,豪放而狂野的。
影视剧的镜头下,让我对壶口瀑布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黄河大侠》中,马义与段王在壶口瀑布为天下和苍生的巅峰对决;《红河谷》中,欧文眼中的安洁儿为了把生命的希望让给了她所爱的异国飞行员和孩子,义无反顾地沉入那汹涌澎湃的黄河之中;《苏乞儿》中,苏灿在黄河壶口与袁烈的决裂一战,惊天动地,神鬼动容,仿佛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决战紫禁之巅。大浪淘沙,芳华已逝。任你是豪气冲天又儿女情长的侠之大者,亦或是天地不仁欲独霸天下的王侯将相,都随着脚下这股荡气回肠而又雄浑悲壮的滚滚黄河之水而一去不复返。
吟诵着诗句,定格着画面,穿梭在陕北黄土高原的的细雨之中,我看到了与诗画不一样的黄河壶口,不一样的壶口瀑布。
刚刚越过景区门口,一股雷鸣般的轰隆之声先入耳畔。恰如战鼓隆隆,兵锋所向,一群虎贲之师携摧枯拉朽之势直奔而来。又似惊雷滚滚,长剑倚天,万匹汗血宝马裹天地之威夺人魂魄。好一股未见其形、先闻其声,欲观其势,先感其壮的黄河之水。
来到壶口岸边,轰鸣之声越发响亮,眼前的黄河一改往日的宁静娟秀与温婉柔弱,变得是那样的壮怀激烈与势不可挡。千百年来,人们都称黄河为母亲河,但我看到的黄河,分明是一位磅礴大气又激情伟岸的勇士。它怒吼着、咆哮着、撞击着、撕裂着,带着血腥的杀气与迫人的野性,一路斩关夺隘、激揣翻腾,像一条巨大的乘风黄龙,伴着遮天蔽日的浪花水汽排山倒海般地涌向前方。
这就是壶口瀑布!如果将黄河比做这位华夏巨人的血管,那么壶口就是巨人的动脉。它千百来的奔腾不息地跳动着、流动着,激情澎湃地带动着华夏儿女演绎着一曲又一曲的慷慨盛歌!
我没有直接去目睹壶口的壮观,因为这份历史的壮美与激昂不是一眼就能承受起的,这份自然的野性与豪情亦非一时就能接纳了的。对于壶口瀑布,从内心深处,我是有着一股深深的敬畏之感。
我将目光移向了两边沟壑之上的瀑布。只见一条数十围粗的水幕,像一条发怒的巨龙,从半空中猛然扑下,激荡起阵阵狂风,似万匹猛兽在搏斗,如沙场战士在操演。一路撕打着、翻滚着,势若龙破九天,声如奔雷疾耳,澎湃咆哮着撞向沟底那滚滚的河水之中,又碰得零碎、砸得彻底,激起万浪千波,迎击着那直落而下的丝丝细雨。被砸碎的水,好似万串闪光的“珍珠”,“珍珠”互相撞击,溅得满山遍野谷珠飞玉,散化成水珠,水珠变化成雾气,瞬间生成袅袅白烟,久久弥漫,周而复始。它是那么的震撼人心,又是那么的惊天动地,“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庐山的瀑布,又怎能与它媲美?
雨慢慢地小了,但漫天溅起的水花与四周的水汽却将人们淋的通透。索性,褪去雨具,张开双臂,去迎接这澎湃豪迈的壶口瀑布吧!
你看,两岸苍山夹峙,河水从上游五百米余宽的河道上排排涌来,如万马千军,互相挤着、撞着,后浪推着前浪,前浪扯着后浪,推推搡搡,前呼后拥。突然间脚下一条四十多米宽的深沟,让它们来不急想一下,便匆匆地收拢成一股奔腾呼啸地跌撞了下去,如同一群猛士喊着号子、挥着武器,义无反顾地冲向前方。四周那僵硬的岩石也不甘示弱,拿着它那坚硬的盾牌顽强地抵抗着、回击着。巨大的水柱破碎了,腾空溅了起来,如一根根擎天巨柱刺向天空,又在半空中突然炸裂开来,四下里飞溅成雾气,罩住了空气,迷蒙了视野,笼进了万物。
你看,那倾泻下来的巨浪横冲直撞,撞在岩石上,拍在岩壁上,粉身碎骨成白色的泡沫,如在沸腾油锅中撒了一把盐,争先恐后地蒸腾着、翻滚着、炸裂着;如田野里绽开的棉花,一朵压着一朵,一层叠着一层,一簇挨着一簇,连成片,组成阵,形成瀑,然后向着那狭窄的河道咆哮呐喊而去。前面的刚走,后面的就又开始新一轮的轰炸投掷,撞击迸发,一场厮杀就又周而复始重新上演。沟底飞转着一个个无底旋涡,如同传说中的南海归墟,任凭那无穷无尽的黄河水日复一日地倾灌下去,却永远也填不满。这样萧杀壮阔的场面,让人不由得想到了一场场鼓角争鸣的战争,记起了一段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你看,青藏高原上巴颜喀拉山脉间的淳淳细流,在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间汇成滚滚洪流。它猛浪翻滚,急湍似箭,如同共工怒而头触不周山,卷云挟烟,声彻寰宇,掀翻了那滔滔的银河之水;又似乳目脐口的刑天操干戚与帝争神,使天地为之侧目,让神鬼为之动容。这股战天斗地、血脉喷张的慷慨气魄,这股吞风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欺山赶海践雪径未曾绝望的磅礴壮丽,从炎黄氏族到秦皇汉武,从八百里秦川盛地到五千年历史长卷,已经深深地融入到每个华夏子孙的血脉之中。
两岸脚下那如铁似钢的岩石,在这混合了泥沙的黄河水千万年的冲刷之下,竟被凿得窟窟窍窍,大者像井沿,小者如碗口,更有甚者似蜂窝蚁穴,里面不时冒出水花股股。都说上善若水、似水柔情,但谁又能料到,至善至柔的水竟如此的狂野又充满力量。它浊浪排空、任岁月磨砺,它咆哮痴狂、看风清云淡。
听,此时壶口瀑布如同天地间的一根金黄琴弦,在弹奏着一曲无与伦比的雄浑交响,“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那高亢激昂又撼人心底的号子和着历史与天空的回响,浸醉了一襟衣裳,折服了无数豪杰,波光交集中,沙泥沉尽,一脉东行。
在这里,黄河以千里之躯,集千钧之力做了惊艳的一跃,绚烂地“秀”了一把肌肉!
在这里,黄河展示了她的雄奇,她的力量,她的澎湃,她的豪迈!
在这里,黄河方显她的本色,她的魂魄,她的伟岸,她的敬畏!
《尚书·禹贡》记载,“黄河漩涡,如一壶然”,壶口瀑布便由此得名。
文艺评论家肖云儒说过:“如果说黄河是中华民族一部读不完的史诗,壶口就是这部长诗的惊叹号;如果说黄河是中华民族的大动脉,壶口就是这大动脉中最热血沸腾的一段;如果说黄河是我们的民族之魂,壶口就是黄河之魂。”
就连酷爱游泳的伟人毛泽东,一生不知游过多少大江大河,甚至还渴望着去美国的密西西比河游泳,但他老人家虽然在黄河岸边住了十多年,一生无数次地跨越过黄河,可就是没有游过黄河,足见他对黄河的敬畏。
这种敬畏,千百年来流淌不息,又将千百年地流淌下去。 共 2531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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