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湾的五保户(征文·散文)
黄家湾有号大人物,那就是五保户田显龙,方圆几十里都知道。出名的不只是他,还有他们家那五保户头衔,因为他们家有三个五保户,母子三人。按说有儿子的母亲就不应该被称为五保户,别急,接下来就听我慢慢解释。
龚老太太夫家姓田,独子,当初还是小龚的她嫁过来才三天,丈夫就被抓壮丁拉走了,自此小龚便一直等待。而这一等,十几年就过去了。田显龙当初还姓王,才三岁,父母早逝,大他六岁的哥哥王世勋便背着他到处乞讨。也不知道他们打哪来,在地里干活的龚老太太看到兄弟俩饿得快走不动了,便抱着田显龙、牵着王世勋回了家。本意是招呼兄弟俩吃一餐,可无处可去的兄弟俩也没有提出要走,赖在田家住下了。龚老太太一合计,反正自己也没孩子,年龄也大了,许是也因为可怜孩子,就向哥哥提出,若是他们愿意改姓田,就收养他们。哥哥已经是有些主见的年龄,坚持不同意,弟弟听说有吃的,高兴的点着头,至此,这对亲兄弟便成了两个姓氏,老龚太太也有了两个儿子。兄弟俩并不管她叫妈妈,而是叫表娘,这是一个很广义的称呼,即父亲表兄弟的妻子,于外人面前,也不至于尴尬。
王世勋人老实、憨厚,一直没说上老婆。田显龙识得很多字,能说会道,也不知道他从哪收罗来的那些故事,总之走到哪都能有笑声。他身材高大,年轻的时候很有女人缘,可他没什么主见,眼看快到家的媳妇儿,只因外人开玩笑的一句:“显龙哥,你媳妇儿脚那么大,以后是留不住的,早晚要和人家跑。”别说,他硬是听了进去,当即退了婚。于是落下了笑话,村里一直到现在都把没主见的人说成田显龙,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刚上学的孩子,时常听见大家伙来上一句:“哟,你怕是田显龙的徒弟吧!”
实际上兄弟俩一直受村里人喜欢,只是终究没个女人,老了以后显得邋遢。兄弟俩都热心,看见有背着背篓独自走在路上的孩子,他们就会帮着背回来。那年夏天,母亲将稻谷挑到村里的大晒坝摊晒,眼瞅着上一刻还是火辣辣的太阳突然就飘来几多黑云,母亲当即撂下碗筷,指挥我们兄妹三个朝晒坝跑。我那时候才几岁,现在想来,没帮倒忙就是给母亲帮了最大的忙。王世勋也赶紧跟了来,挑着自家的箩筐,由母亲扫和装筐,他一口气都没歇过的往家跑,还圈好围席,收拾得利利索索,一颗也没掉在地上。眼看就剩最后一担了,天空已经飘起雨滴,手脚并用赶来的弟弟急得母亲直骂娘,王世勋放下担子,把小弟弟抱了上去,吩咐母亲背上我,飞也似的朝家跑。当然,兄弟俩对我们家的帮助不仅是这一次,尤其是父亲常年在外挣钱,农忙时节总也不忘给兄弟俩添麻烦。母亲到现在都感念王世勋的好,经常从我们这收些淘汰的旧衣服给他送去,把他的棉衣拿到我们家脱水,每年杀猪给他拿几斤肉,对那个比自己大出十几岁的孤寡老人,力所能及的帮他做点事。
田显龙也算手艺人,会吹吹打打,并且嗓子好,即便是现在,也能唱一个通宵的孝歌。所谓的“孝歌”好像只盛行于四川,就是有老人过世后,子女会请上一队唱孝歌的人,伴随着敲锣打鼓,从去世当晚唱到出殡。前面几天只从每晚七点唱到十二点,最后一晚唱通宵。眼瞅着是个轻松活,就是坐着,家伙什也轻巧,可懂行的人都知道这辛苦,既要嗓子好,又要熬夜,特别是冬天,火兜放在脚边,披着棉大衣,可也冷的够呛。棺材就放在旁边,没冷气那会儿,夏天尸臭味是常事,恶臭扑鼻,唱那几天熏得根本吃不下饭。
有一日,田显龙在外唱孝歌,主人把一垄猪下水送给了他。那时候龚老太太八十出头了,难得沾上荤腥的王世勋赶紧洗好,连夜放在锅里炖上。他找来一些枯树枝,寸步不离的守着锅灶,时而添点柴火,间或也打个盹。恰逢夜里暴雨,“轰隆”一声巨响,稻草盖的厨房整个屋顶都塌了。龚老太太睡在里屋,迷糊的听见声响,便大喊着:“世勋,田显龙不是在隔壁湾里唱孝歌吗?怎么这会儿还放起了鞭炮?”王世勋愣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可别说,整个厨房就剩他坐那块还好好的,雨水还在往屋里灌。他把灶头上的草收拾干净,还一边抹着脸上笑出来的眼泪,猪下水还好好的在锅里,只是地上那口小铝锅被完全砸成了“铁饼”。他狂笑过后,望着起来看的龚老太太,“表娘,你看这锅才有意思呢!”龚老太太气得直想用拐杖打他,不关风的嘴骂着:“你这短命的儿,锅都没了,还笑得出。”
田显龙时常戴个黄灿灿的大戒指,湾里人总打趣:“哟,显龙哥,你戴个金戒指啊?”“呵呵,识货就好。”包着铝皮的两颗大门牙闪着光,他还抬手晃晃,戒指边角处依稀透着黑色。
“只怕这是镀铜的吧?”村里人都这么议论。农闲时节大家也聚在一起打牌聊天,自然少不得拿他开涮。
“显龙哥,你啥时候还是讨个老婆吧?”
“那急啥,皇帝都还没招驸马呢!”
有他俩兄弟的地方就有笑声,至于当年被他嫌弃的那个“大脚”女人,后来嫁给了村长。现在嘛,据说孙子都开始相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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