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揪心终于释然(散文)
周日,我回家看望母亲,小妹也在,她面色微黄,眼珠也泛着黄,疲惫地倚在沙发上。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说,没什么,“大姨妈”来了,最近工作忙,有点累。我做好午饭,她只吃了一点,就觉得胃胀恶心,我建议她到医做了个检查。
周一下午五点,小妹来了电话,我:“喂喂!喂喂!”她没有搭话,隐约传来低声地抽泣,电话就断了。我忙打过去,占线,再打,还占线。我心急如焚,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终于,短信来了:“医生建议立即住院,病情有点麻烦。”放下电话,我直奔医院。
赶到医院时,小妹刚办理完住院手续,护士在给她手背上扎针挂液体,她靠在床头上,另一只手不停地抹着眼泪。我递给她纸巾,拍拍她的肩,掩了门去了医办室。她的主治医生姓杨,三十出头,身体微胖,一张喜庆的脸很有亲和力。我向他了解妹妹的病情,他说:你妹妹各项酶很高,总胆红素也高,情况不太好,先挂液体看看再说。
从医办室出来,我电话母亲,小妹的病没事,消消炎就好了。小妹来医院检查母亲是知道的,母亲因腿疾不能下楼,呆在家里定是心急如焚、坐卧不安。人老了经的事多了,心思也多了,自父亲离去后她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操心那个。我有时外出办事晚回来一半个小时母亲便不停地打电话,声音满是焦虑、担忧。身为人母的我,自然理解母亲对儿女的那份牵挂。
进入病房,小妹已经停止哭泣,黄色的脸上唯有眼皮红红的肿肿的,望着小妹心中涌起一种不祥之感。父亲也曾是这样,脸黄,眼睛黄。那天正值元旦,医院休假。身为长女的我对父亲说,爸,过两天,咱去医院检查检查,您的脸色黄得不正常。一听说去医院,父亲脸色一沉,看啥,是胆结石作怪,没事,吃点药就好了。吃嘛嘛香、自我感觉良好的父亲,从不承认自己有病。母亲说,胆结石还不算病?胆结石算什么病,吃了七十多年的饭,身上还能不长一点东西?父亲固执而倔强,他认准的事别人休想改变。父亲年过古稀,我们姊妹让他每两年去医院体检一次,他坚决不去,说,医院那地方,没病的人医生也会给你查出病来。面对父亲的固执我们很是无奈,还是母亲的唠叨起了作用,父亲为图个耳根子清净去了医院,医生一看父亲的脸色当即让母亲办理住院手续。那时,弟弟不在身边,大妹也在外地,我和小妹带父亲去市里较为权威“中心医院”做个加强CT的复查。
……
不会,不会,父亲的病绝不会在小妹身上重演。这个念头一闪现,我立即摇头否定。
“姐,怎么了?”小妹见我一脸迷惑,担心地问。
“没什么。”我忙掩饰。
我的掩饰让小妹起了疑心:“是不是……我的病……和咱爸一样?”
“怎会呢?爸一直有胆结石,你又没有,瞎想啥呢!”我的手在她的头上划拉着说。
小妹疑惑地望着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几天后,家人陆续知道了小妹的病情,他乡打工的小妹夫回来了,生活在外地的大妹、妹夫也回来了。擅长烹饪的大妹,变着花样给小妹做饭、送饭。省城上学的外甥女茜茜凌晨子时赶了回来,我说,你半夜三更回来大人多操心,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她说,她放学后,去回民街买了她妈妈最爱吃的点心,没赶上火车。为什么不坐大巴?茜茜不说话低下了头摆弄着手机链。小妹说,她从不坐大巴。为什么?是担心大巴不安全?小妹瞄了女儿一眼小声说,不是,她嫌贵。我的心抽动一下,没有说话。
小妹的化验、B超、CT陆续出来,各项酶依然很高,甲胎蛋白也高,还有些其他的问题,为确诊病情需要进一步检查,医生要小妹到大医院做个增强扫描。我问,甲胎蛋白高是怎么回事。杨医生说,这个数值高有癌症的可能,但不是绝对的。我听了,眼泪在眼眶打转转,通过手机给海外弟弟留言,说了小妹的病情。很快弟弟打来电话,详细询问小妹的现状,说他立即向他当医生的朋友咨询,有情况随时联系。
小妹的病像一片吹不散的乌云笼罩在我们的心头。仅仅数日,母亲原本丰满的双下巴变成单下巴,皮肤松弛得耷拉着,浑浊的眼睛,不停地在我们的脸上巡睃,寻找小妹病情的蛛丝马迹。母亲腿不好,耳朵很灵,听见钥匙旋转的声音,沙发上的她侧身张望,我们屁股还没坐稳,母亲亟不可待地问,三妞今天精神怎样?饭吃了多少?黄褪掉了吧?我们说,好着呢!妈,有我们呢!您老放心吧!母亲哪里肯放心,非要我们把电话拨过去,她听到小妹的声音方才安心。
小弟三天一个电话,每次都说他咨询到的新情况或是告知我们上网查询的相关资料,要小妹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并要我转告小妹看病别怕花钱,有他呢;母亲要拿出存在银行的养老钱;大妹临走时留下一片心意;我在赶往医院时把家里的现金装在包里。这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常常感动得我热泪盈眶。
在医生的精心医护和家人的关怀下,小妹的眉头渐渐舒展起来。
周一,小妹拿着单子只身前往西关医院做增强CT扫描,拒绝家人陪同。她说,只是例行做个检查,无需兴师动众。她淡定的眼里划过一丝忧虑。
好不容易熬到取结果日子,我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出门了。路不远,心如上紧发条的节拍器,一阵阵发紧,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包围着我——我不得不担心。
十年前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父亲的病必须尽快手术,医生建议到大医院做增强扫描。那时父亲的身体已开始逐渐泛黄,医生说,父亲如不手术,生命的期限仅剩一个月,时间便是生命,手术刻不容缓。我怀着期盼的心情去取CT,残酷的现实毁灭了我的唯一希望,病灶的位置连接着肝门无法实施手术,为延缓父亲的生命医生只好做了胆汁引流术。
父亲腰间多了个袋子,常常纠结,他问医生什么时候才能给去掉?他到底患的是什么病?父亲对他的病心存疑虑,每次护士给他挂液体,都要问是什么药,起什么作用的。父亲略懂医术,自学针灸推拿,对于癌症,父亲曾说,假如有一天他得了这种的病,就放弃治疗,这种病最终是人财两空。父亲一贯是一言九鼎,说话算话。家人担心他真的知道了病情,不配合医生的治疗,便私下与医生商量,对他隐瞒病情。
许是长女的缘故,我说的话父亲深信不疑,我告诉他是因结石堵住胆道,不得不摘除了胆囊,挂个袋子也是暂时的,将胆汁引流出来,身体的黄慢慢就会退掉,父亲含笑点头。我的朋友想方设法从其他渠道购买了昂贵的中药物来缓解父亲的痛苦,终究无力回天,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一天天被癌症折磨得浑身浮肿,注入的点滴顺着针眼反流出来……夜深人静,面对父亲我陷入深深地恐惧中,站在窗前双手合十仰望满天的星辰默默祈祷,祈求神仙显灵护佑家父早日康复。
父亲还是走了,完整的家庭从那时有了残缺。
想到父亲,我泪眼迷离。这次取片,又重复了十年前的心情。难道小妹?不会。不会的!我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小妹还小,她的孩子还在上学,她还年轻,她的使命没有完成。
来到取片窗口,接过CT报告的一瞬间,心紧紧结在了一起,手试着伸进袋口又缩了回来。几次三番之后,我将手按在胸前,闭着眼睛祈祷,抽出单子,诊断结论:慢性胆囊炎!里面还有一张,我屏住呼吸,胆怯的抽出一看,慢性胆囊炎!原来是一式两份。阿弥托福!我浑身一软,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嘘出口气。胆囊息肉病变被否定。胰头大被排除。肝脏均无异常!
此时我发现衣服后背已经湿了。坐了很久,等心情完全放松,才提着CT袋子几乎是跑到病房门口,与小妹眼神碰撞的一瞬间,读懂了小妹眼神所流露出的全部内容:疑惑、恐惧。
也许是我们的虔诚感动了上苍,全家平安地度过了惊心动魄的日子。小妹看着仍在滴落的液体,笑了。我搂住她说咱这就给妈和你二姐他们打电话、给小弟留言。 共 2933 字
发表评论